庭院里的枇杷树枯得东倒西歪,摇椅好像从没有动过,压着原本就直不起腰来的草花。与一屋的杂乱所不同的是,一个檀香木被静静地搁置在角落,只蒙上了些许灰尘。
林书渠把盒子打开,取出来一幅刺绣。
他浅浅的微笑着,泪水把刺绣晕得有些看不清。
这就是外婆的遗物吗?刺绣上,枇杷树长得繁茂非凡,与庭院中的仿若是天壤之别。
小时候,林书渠就倚在外婆边上问她:“外婆,我什么时候能吃到枇杷呀?”外婆总是用粗糙的手掌抚着他的头:“等你我长大了,就能吃到了。”每个月朗星稀的夜晚,林书渠就在外婆的蒲扇下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。
“书渠,外婆决定绣一幅刺锈作你未来十八的生日礼物!”外婆某天严肃状道。“啥?我一大男人要刺锈有什么用?不如送辆大奔多带劲!”林书渠惊讶地道。“爱要不要!你个没良心的!”外婆貌似愤怒地走回屋内。
那天晚上,林书渠如往常地沐浴在月光下,依偎在外婆怀里。朦胧之间,他好像看见外婆眼角有些泪花,突然外婆剧烈的咳嗽起来,身体尽力地控制不要摇晃,似乎怕吵醒林书渠。这老太婆估计又感冒了。林书渠心想。
后来外婆还是开始刺锈,不绣花不绣鸟,而在绣布角落绣这几个字——亭亭如盖。林书渠依稀这么记得,那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后来林书渠要离开而去外地读高中了。送别那天,外婆笑得合不拢嘴:“小子走了好,给我些清净哈哈哈……”林书渠认为外婆冷酷,无情,于是转身离去。偶然一转头,他突在看见了外婆眼泪落下,但她却仍然微笑着。林书渠也笑了。这多愁善感的,真是,不就去外头上个学吗?整得这么悲伤。但他也哭了,尽管他不会向任何人承认,那天的风吹落了枇杷树的叶子,散落了一整个庭院。
林书渠长大后才知道,原来有些告别,真的是最后一面。
今年林书渠18岁,站在庭院看着曾经嗤之以鼻的刺绣,泪流满面却还坚持微笑着。泪水滴在刺绣下角的几个小字上,那一针一线绣出的几个字,亭亭如盖。
林书渠突然想起来,“亭亭如盖”,应该是出自归有光的《项脊轩志》: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林书渠最爱吃枇杷,外婆就给他种了一棵枇杷树还没等到果熟,外婆就去世了。
这棵枇杷树,今已亭亭如盖,那个微笑,那个含泪的微笑,却已成陈迹,留在光阴之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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